鸶鹭

社恐又发作了救命!

【继国兄弟】继国缘一命犯厕所

ooc预警,ooc!

现pa校园pa,年纪第一x学生会长

感谢圈外姐妹神奇取名,我打开了新思路(靠)

这篇是码出来送给特特的!!!她是我日黑圈第一个扩到的妹子!!!!特别可爱特别懂!!!!

甜饼,好久没写了手很生,想写出可爱的感觉,结果看起来是在发嗲(……)







爱是稳重自矜,与你进我退的步伐。







以下正文:


1

仿佛是什么约定俗成的潜规矩,不管是时代剧还是抗战剧,阴谋总在厕所酝酿。缘一曾经觉得这个发展着实俗套,就像童话里公主亲吻青蛙,青蛙就能立马变王子了一样。



2

早上七点半,模范优等生继国缘一从床上醒来,今天的早饭是依旧是全麦吐司加煎蛋,不是他对于这种轻小说标准二件套早点多么情有独钟,而是其制作流程方便简洁又快捷,充分体现了现代社会高强度压力下社会畜牲对于工作效率的高标准要求,以及对生活节奏争分夺秒的精妙时间规划,真要说得话,这是二十一世纪以来日本最值得让人称道的艺术,就命名为社畜或者学畜艺术好了。

继国缘一向来是不写作业的神才,什么教授也阻拦不住他对于睡觉和兄长的向往。啊,不对,逻辑错误,睡觉是不能和兄长相提并论的,充足的睡眠只是为了让他有充沛的精力去领略兄长明日的风采。就像人不能两次踏入一条河流一样,他认为每一天的兄长都是全新的兄长,一天一小换,七天一大换,一段时间不见的话,每一个细胞对他的印象都会从好久不见变为初次见面。而这是万万不能发生的事情。

他对于自己的生活质量要求奇低无比,衣食住行都以方便为前提,这从他十几年来雷打不动的吐司煎蛋早餐就可见一斑,可能小楼边捡破烂的老太太都比他更具生活情趣。可继国缘一分毫不在意,他认为自己三餐准时,睡眠质量优良,作息规律,从不沉溺于电子产品,实在是万中无一的乖宝宝,于是将这个形象写作了脸谱,戴在自己脸上,拼命朝着兄长挥手,叫他摸摸自己的头,真情实意地感受他的确比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要乖巧可爱。

今天是双休日,他可以缩在温暖的被窝里睡过一整个白天,可是不以恢复身体活力为动机的睡眠都是耍流氓,缘一才不做没有意义与价值的事情。更何况身为现任学生会长的兄长正在学校忙碌,做弟弟的在家睡大觉实在说不过去。心中这么义正辞严地想着,缘一熟练地系好白色帆布鞋上的带子,那个带子被他自己不小心踩了几脚,边缘显出黑灰的痕迹,他全不在意。

他心急如焚,迅速奔赴学校,却没有闯任何一个红灯,甚至扶了下快摔倒的老奶奶。学生会一般不对外人开放,如果说他想见兄长一面,那就只能在与会人员进入会议室的时候远远地看上一眼,不过一眼也够,他懂得老牛反刍,将珍惜的宝藏回忆反复细品,反正那不是糖果,甜味不会是一次性消耗品。

可是今天却非比寻常,他赶在八点一刻赶到现场,不多一分不少一秒,学生会开会是在八点半,学生干部陆续进场需要大约十五分钟的时间,而兄长永远都是第一个到。可是他今天待在角落,眼睁睁看着学生会副会长打开了会议室的大门,成员鱼贯而入,唯独没有兄长的身影。

他有些焦躁,但转念一想也许是兄长今天有什么急事,便轻叹一口气,孤身走了。路过男生厕所的时候,他听到了,本不想听的声音。

“……可恶……太嚣张……去教训他……”

由于离得有些远,从走廊到男生厕所的隔间起码有着三道阻拦的大门,学校这么小心谨慎不知道是为了提防不知道存不存在的会对男性下手的流氓;还是出于对性发育期的青少年隐私安全保护的考虑,现在原因其实都不重要,只要知道这厕所隔音性一流,适合用来筹谋坏事情即可。即便以缘一的听力,这声音也有些失真,像是上世纪淘汰掉的老式卡带机,呲呲卡卡地断开电流,只能捕捉到零星几个字眼的无效信息。

而缘一对此丝毫不感兴趣,若是遇见校园欺凌勒索的现场,兴许他还有见义勇为的理由,现在这阴谋只是雏形,八字没一撇的事情,他贸然冲上去会显得尴尬而不合时宜。更何况混混之间多有私怨,用暴力对抗划定自以为的权力边界,像是好斗的公牛,若是有人贸然插手便容易滋生新的仇恨,敌意会碾碎在漩涡里,而以恶惩恶就是争斗的源头。

找个时间向学生会反映一下吧,就说加强校舍附近安保警惕力度,不日可能会有流血斗殴事件发生,会造成恶劣影响。

“……继国严胜……扣分……”

缘一的脚步停住了。他想他要收回刚刚心中的演说,恶的种子应该在苗头就被掐灭,而他自告奋勇,做那个扬善的园丁。





3

早上八点,学生会长严胜准时从办公室离开,他要负责接下来社联活动的所有采买事宜。按理说这不应当,大学学生会的工作流程已经初具对于社会阶级资历的敏感度,采买这样的末节的工作只会交给学生会苦熬日头被当做人形陀螺的新人,而不会劳烦日理万机的会长大人。但是,严胜,其实是有一点小小的私心的。

谁也想不到,家室优渥能力卓越长相也颇符合年轻小女孩对于浪漫爱情故事男主角幻想的继国严胜,其实很喜欢看假面骑士,但这样的爱好谁都可以有,只有他不行,只要别人认为他是不食人间烟火上厕所都要用金马桶的男主角,他就真得去扮演那样一个角色。如今他高二即将迈入成年人的行列,有这么幼稚的爱好,在一些人看来罪该万死。

但是外部条件的桎梏也难不倒聪明的继国大少爷,他借着社会调查的由头对学校周边所有中小型商铺店主的看电视喜好做了个调查,一共罗列了三百七十二个目标对象,直接排除掉热爱肥皂剧恐怖片泪腺分外发达的中老年妇女,以及酷爱扇风将棋唠嗑不怎么看电视的叔叔爷爷,最后敲定了三个目标,又出于对营业时间和学校工作时间的考虑,终于选定一家店铺,让学生会和店铺达成长期合作,一有需要就去他家采买,顺便蹭个电视。

至于会长大人亲自动身的理由?还用说吗!当然是他认真负责爱岗敬业!

知道真相的上任学生会长无惨还说过他两句,说他闲的没事不如去帮他找找青色彼岸花logo的游戏机,这是传说级的游戏,他无惨必须到手。被他推辞之后还恼羞成怒骂了几句,直说小小年纪臭包袱就一堆。

他还一本正经地反驳了,说:“荣格有人格面具说,人不会成为自己,他会将一种自己希望成为的人格作为自己的面具。”

无惨听得一愣一愣的,憋了半天让他说人话,严胜很认真地道他有包袱是完全合理且正当的,哪怕是上司也不可以干预。如今无惨已经毕业了,他是光芒万丈的学生会长,他不该有的爱好会永远成为一个秘密。

严胜现在嘴里还有一股咸齁的味道,和往日不同,他以前每天早餐都是充满白开水矿物质味道的水煮蛋,但这种过于单调乏味而缺乏激情的饮食方式被佣人汇报给了他的父亲,他的父亲觉得儿子不能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他要兼具继承人的严肃正经与年轻人的充沛活力,于是大手一挥一声令下,他就不得不更改目前已经习惯的早餐内容。

于是严胜改成了吃茶叶蛋。

其实严胜口味很清淡,水煮蛋对他来说刚刚好,换成别的就太咸了些,但他也习惯于因为父亲的命令更改作息,换种蛋吃而已,小事情。

他踏入熟悉的店内,驾轻就熟地和店长攀谈起来,就市场景气房租水平隔壁家叫大黄的狗把小花狗弄怀孕了这些话题聊了足足四十分钟,过足了店长的八卦瘾,而用余光一直看电视上播放着的假面骑士的严胜也如愿以偿看到了结局,可以说是皆大欢喜。

说实话情节真是老套,看个开头就能猜到结局,不过严胜并不介意。

他懒得记忆每集都出现的各式各样的怪兽坏人究竟姓甚名谁,他们只要做个恶的符号,毫不反抗地走向失败的命运就足矣,主角的正义总是那么恰到好处,这种非黑即白的质朴,让严胜深感羡慕。

他想,他需要这股天真烂漫、与不切实际。

严胜开始了他正经的工作,社联晚会下个月便要召开,有许多需要准备的东西,将所有事宜都妥善安排后,他突然想起了一项他早已获悉但是迟迟不愿去动手的工作。

晚会需要年级第一去致辞,而年级第一的宝座自从缘一入学起便没变过。因为他与缘一的那一点兄弟情谊,联系的任务便落到了他的头上。严胜认命地叹了口气,拨通了那个他短时间内都自认为不会拨打的号码。






4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

对,是五个。缘一拍拍手,把横七竖八倒下的五个混混堆到一起,他有他的顾忌,这还要说到这厕所诡异的构造上,先前提过这么个地方居然有三道门,真正给人解决生理需求的地方实际上非常小,因为大部分空地都是低效利用空间。缘一犹豫了,若是将这些东西丢出去,那么来往的学生难免会被吓到;若是堆在一起,那本就没多少的空间就被填满,后来的人要想上厕所,便得踩着他们的身体,不说不方便,有碍观瞻就是一大麻烦。

于是缘一就叠罗汉一样把这些人依次叠起来,叠了三个人左右,有些摇晃,稳定性欠佳,于是便将这罗汉塔摆到了隔间旁边的缝隙,竖着叠三个,横着放两个,正好,满满当当。

可这样的姿势,罗汉塔最底下的那个人受到了巨大的压力,于是他从昏迷中清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瓷砖地上,似乎刚刚消过毒,还散发着消毒液的气息,香飘十里。他当即被熏得险些晕过去,但身上两个人将近三百斤的重量以及身上刚刚被殴打出的青紫,都让他难以再陷入人事不省的美妙境地。他哀哀叫唤起来。

缘一丝毫不理,虽然只是未遂,但这些人起了对兄长的恶念,应该受点苦楚,好好教训一番。

这个时候,出乎意料,石破天惊,缘一的电话响了,他愣住,低头一看,发现是那串自己倒背如流的数字,显而易见这是来自兄长大人的号码。缘一手抖了起来,他抬头看着正在叫唤的那个人,心里默默思考起把他再打晕一遍的可能性。

最终他高得超乎寻常的道德标准制止了他可怕的即将要付诸行动的想法,第一遍的暴行是惩戒,第二遍的暴行就是破戒,拳头只为泄愤亦或是掩盖事实而存在的话,就充满了色厉内荏的虚伪,他不愿作自恃争斗力而目空一切的人,哪怕兄长不会知道,他也不想。今日已是破例。

放弃了捷径之后的形势就有些微妙了,只要他一接起电话,那中气十足的哀嚎就能通过手机到卫星再到手机的路径一路传到兄长耳中,然后以兄长的智慧必然会起疑,之后稍一调查,他在兄长心目中的形象就会变成会打架斗殴的混混,得到与他天天处理的处分问题生一样的待遇。

这真是太可怕了。缘一打了个冷颤。

可是兄长的电话打死他也不可能不接,甚至说让兄长的来电铃声响起超过十秒钟就已经十分不符合他往日的作风了。缘一的大脑混乱一片,这个电话有了极具纪念性的价值,它居然能让做国家高等数学测验压轴题都无比冷静清醒的天才大脑化作浆糊,如果有观众在这里那必然要鼓掌惊叹。

可是天才就是天才,这个世界上能为难到缘一的问题还没现世,电光火石间,缘一的脑海中闪过遥远的东方之国古书兵法中的一个词,叫釜底抽薪。

于是他果断将手臂狠狠向着洗手台抡过去,用力之猛,叫这个逼仄狭小的厕所似乎都颤了颤,然后便是一声轻微的啪嚓,前臂显出扭曲的弧度,剧痛顺着神经蔓延而来。缘一瞧了瞧,心满意足地确认自己的确是骨折了,这对于从小就比牛还强健的缘一是新奇的体验。

然后他便接起了电话,委屈地挤了两泡泪水,这倒不是装的,他真的委屈,兄长大人平时见他理都不理,他主动凑上去得到的也永远只是敷衍的“稍等一会”,缘一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惹兄长不开心了,只能努力想法子和兄长亲近,但每次都不欢而散。

“兄长……我手臂骨折了……”

电话那边的兄长短暂的沉默之后立马焦急起来,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碰到一伙人堵着我,说他就是上次那个扣我们分的,然后……我和他们打起来了……”

说谎是很吃技巧的,真话假话之间的占比是一门很深的学问,九假一真那是当人智障,九真一假才是高手过招,而缘一天赋卓绝,第一次撒谎就明白了这个道理。

兄长声音变得很冷,没说几句就挂了电话,缘一能听出其中压抑的怒火,他既开心于兄长对他的重视,又觉得自己撒谎实在很不妥当,用这样的手段避免可能到来的印象危机并不值得提倡,甚至对象还是兄长,简直不可饶恕。

提前清醒的那人目瞪口呆,嚎都忘记嚎了,眼睁睁看缘一颠倒黑白之后无比伤心失落地走了出去。






5

严胜紧紧攥着手机,方才途径他耳朵的声音是火种,顺着血液的风,一路燃烧到了心室,再通过心室有力的跳动与供血蔓延而开,怒火渐大,有燎原之势,直接吞没了四肢百骸的田野。

他没想到他从不曾在意的几个小角色居然会对他的弟弟下手。

前些日子他给了几个课下聚众喝酒赌博的混混处分,其中一人扬言要报复他们,说实话,听到这话学生会的干部们都笑了,是忍俊不禁、是嗤之以鼻。如今学生会高层干部一共七人,就连走哥哥后门进来的能力最差的梅都可以单人将这群混混的头塞进狗洞里,这个所谓的报复因为绝对的能力差距而显得像白日做梦一样不切实际。

结果到头来这报复没能落到他们上弦干部的任何一个人头上,反倒是牵扯进了无辜的外人。严胜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心想缘一从来都是优等生,那双手除了提笔就没拿过更重的东西,如今面对一帮凶神恶煞的混混肯定会手足无措。他略一想象缘一被一群人堵在墙角拳打脚踢,内心的火气便怎么也压制不住,他额角的青筋弹跳着,直白地昭告了会长大人暴怒的心情。

但与此同时他还克制不住内心的恐慌之意,可能缘一已经忘记,但他记得清清楚楚,这不是第一次缘一因为他而受伤了。

大概是在他们七岁左右的时候,他们的父母离婚,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但在那个时候他们怕是半小时的恩情都想不起来,那段时期他所能记住的只有母亲的啜泣、父亲的怒吼还有瓷器家具掀翻在地破碎而尖锐的声响。每当家中的气氛变得沉默粘腻如沼水四溢难以呼吸,严胜就能像燕子一样感知到风雨欲来的征兆,小心翼翼地蜷缩自己,规避致命伤,他会带着总是显得迟钝慢半拍的弟弟缩到橱柜里,紧紧捂着弟弟的耳朵,安慰着他:没关系一切都会过去。

可他自己的声音也带着恐惧的颤音。

反倒是被他捂住耳朵的弟弟极其冷静,他伸手握紧了哥哥的手,是无声的安慰。

一般这样的情况会持续一个小时左右,还要再提防争吵的火堆死灰复燃,所以他们会在灰尘和蜘蛛网的环绕下紧紧贴着彼此,捱过起码九十分钟,期间他们能听到的能感知到的,除了外面的成人世界的争端与随之而来的恐惧,就只有彼此的体温和呼吸。

在无波无澜的日子里,没有父亲因为愤怒而变形的五官,也没有母亲瑟缩的肩膀和从掩面指缝中渗出的泪滴,严胜就会带着他的弟弟出门散心,他认为他的弟弟难以和外界产生稳定而恰当的联系,所以不能让他一直缩在方寸之地,更何况如今家里的家具缺胳膊少腿,满是硝烟的余韵,就算再怎么冷感的人,待在这样的环境里也不会畅快。

下意识的,严胜在避免让弟弟理解到,‘父亲’和‘母亲’两个概念,并不是永远意味着平和安定与幸福,甚至就连这两个词汇本身,也不会是绑定的关系。所以在弟弟疑惑地看向他的时候,严胜只能干笑,道父母只是在谈心,谈完心了他们就还会变成温柔可亲的模样,现在我们不该去打扰,要缩在橱柜里,或者干脆出门去。

真蹩脚,他想,自己真的是太不会撒谎了。

可是缘一不会质疑他,哥哥说什么就是什么,从来都是盲目的服从。

这样的平稳也不能长久维系,还是一个风和日丽的天气,严胜牵着弟弟的手回到了家里,还没进门他就看到了庭院里整整齐齐停着几辆黑色的车。可能是孩子的天性与直觉,可能是人的第六感,也可能是别的东西,谁知道呢,严胜在那一瞬间产生了极其危险不详的预感。他用余光瞥了一眼无知无觉的弟弟,他还在开心地吃着糖果。

严胜一咬牙,对着他道:“乖乖在这里等哥哥,我一会就回来。”

缘一一直很听话,也不多问,就目送着他离去。严胜匆匆跑到玄关,看到了面色前所未有冰冷的父亲,还未来得及多问几句,便被他强硬地拽着离开,跌跌撞撞地上了车。

“父亲大人,请问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睁大眼睛,惊恐地出声问道。

没有人理会他,父亲沉默的闭目养神,司机也平静开车,车里面只能听到严胜自己急促的呼吸,严胜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之前的状况他心里就有所猜测,但还抱着父母会重修旧好不会就这么分离的天真期望,可是这份期望还没过多久就当事人打破了,对于这么幼小的孩子而言,父母离婚本就是一件残忍的事。他眨一眨眼睛发现眼中的车前座有些模糊,鼻子陡然一酸,严胜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已经不争气地掉下泪滴,还好缘一不在这里,不然他兄长的脸面便要荡然无存。在极度的惶恐与不安之下,严胜开始胡思乱想,他发现这种情况下能让他镇定下来的居然只有他那傻弟弟的脸。

一道雷光闪过他的脑海,他猛然想起一件事情,慌忙道:“我还没有和缘一道别!缘一还在院子里,他还在等我!”

“用不着道别。”父亲拧眉“他过一会见不着人就会自己回去的。”

绝对不会。

严胜想着,他深知自己的弟弟死心眼起来能有多恐怖,就像是一丝不苟执行任务的机器人,在没有达成指令之前是绝对不会放弃,如果自己不回去,那么弟弟会一直等下去,一直一直,等到冬天过去,来年秋天来临,泛黄的叶片掉在缘一小小的头顶发旋,又随着那弧度飘落,缘一可能会蜷缩在树下,数着节拍,三万分钟、五万分钟……他的哥哥依旧没有回来,他的哥哥可能永远不会回来。

然而缘一还是会等,他一直都是那样。

严胜带着哭腔,那份可怖的幻想变成他心底的勇气,他第一次冲着父亲大声提出自己的要求:“我必须得下去,我要见见缘一!”

他的父亲非常平静,不理他的大吵大闹。严胜又慌忙拍打车窗,可是这钢化玻璃的预应力使它具备了充分的抗压性,无惧风霜雨雪,当然也不怕他这七岁小孩无力的拍击,于是只发出了软弱沉闷的声响,动摇不了任何一位主事的大人。

严胜的手开始发红,有着隐隐的疼痛。他捂住自己的手,稍作休息,心底有着不甘愤怒与深切的茫然。他迷茫地朝着车外看去,红灯绿酒车水马龙繁华人间眨眼飞逝,恒定的形体因为视觉弱捕捉性而边界模糊,钢筋水泥的高楼大厦是流淌的银色河水。

倏忽间,他看到了模糊视界中,唯一一点清晰的东西,那是飞扬的红色发尾。

严胜怔愣,不自觉地身体靠前,紧贴玻璃向后看去,他看见了那幼小的孩子,他的弟弟,他需要保护需要去照顾的对象,跌跌撞撞地追赶着飞驰的车辆,离得有些远,严胜看不清缘一的表情,他是什么表情?在哭吗?会慌张吗?会害怕吗?会愤怒吗?会怨怼他这不守信的兄长吗?

严胜什么也不知道,他几乎无法正常思考,脑海中纷杂繁复以至于他自己都理解不了的念头飞速闪过,最后全部化作——

“回去!回去!快回去!你在马路上啊!”他几乎是竭斯底里地冲着弟弟嘶吼。

可是隔着玻璃,隔着数百米的距离,隔着八十迈的速度,他的声音无法传递。

严胜恐惧极了,他硬是憋回去的眼泪又流了出来,他简直不敢想象,这条街是这片区域车流量最大的地方,缘一不到一百二十公分的身高,甚至还没有轿车的车头高,也许司机一个晃神,也许司机在同人打电话,也许会发生别的分散注意力的事情,他们可能就会看不到奔跑的缘一,从他身上碾压过去……

严胜开始疯狂地拉动车门,车子发出了尖利的警报,可是严胜什么也听不到,他的眼里心里只有奔跑着的小小的弟弟。

“你在干什么?继国严胜!”父亲终于不耐烦地回过头来,先前在橱柜的缝隙中看过去的,怒火诱发的扭曲五官再次出现,严胜愣愣地看着父亲眼中红色的血丝,弥漫在泛黄的眼白里。他停下了动作,耳边仿佛又响起了锅碗瓢盆摔碎的声音,他一动也不敢动。

“不要做让我生气的事情。”

严胜再不敢和父亲对视,狼狈地转过头去,紧接着,他看到了摔倒在地的缘一,他似乎挣扎了一下想要爬起来,但是上半身还没有直立,泛红的手便又开始打滑,重新扑倒在地。

都说双胞胎之间会有心灵感应,没有科学依据,但是严胜在这一刻知道这的确是真的,因为,在弟弟摔倒的刹那,这个世界静音,他所能听到的,只有一声稚嫩的压抑的哭泣。

——是缘一的声音。

车子转过拐角,先前的光怪陆离,还有跌倒匍匐的缘一,全部都看不见了。

此后的无数个追悔的日子里,严胜都在思索着这样一个问题,为什么他的关切与正义永远都不能恰到好处,永远只能迟来一步,为什么就不能有个理想化的世界,什么误会都可以烟消云散,当弟弟哭泣的时候,他可以像奥特曼或是假面骑士一样,一瞬间赶到他的身边,对着他说:没关系不要怕,我会保护你。

为什么,那个时候,他没能挣脱父亲的手?







6

缘一发现了一件让他非常惊喜的事情。那就是他手臂受伤的病历单可以当作漆金的拜贴,只要拿着它礼貌地拜访,兄长大人的心灵之门就会悄悄地、悄悄地开启一道缝隙。

规规矩矩坐在诊室的外面,缘一目不斜视地盯着纯白的墙壁,好像上面写着千年的数学谜题,需要他严肃地解开多项式非确定性问题的逻辑运算。来来往往的行人都不由自主放轻脚步,生怕打扰这位深沉的思考者。

但实际上他只是在发呆。

说是发呆也不妥当,他的大脑是放空的状态,但是耳朵却一直在悄悄支起,听着诊室里面传来的只言片语。他的兄长,在和医生讨论恢复期的生活注意事项,医生说尽量饮食清淡,多喝骨头汤,保持一定的运动量,兄长说这还远远不够,骨头再生长是很耗费精力的事情,还得多吃蔬菜水果、鱼汤、蛋类以及豆制品,一丝一毫都不能松懈。

你太紧张了。医生尴尬地说,虽然也没有错,但是你弟弟的骨头只是轻微骨裂而已……

兄长的声音高了一个度,但听起来还是很冷静,他据理力争,他弟弟正在长身体,要是不好好修养未来可能会留下后遗症,所以干脆一步到位,你帮他把石膏也打上。

缘一觉得自己是刚得到双腿的小美人鱼,还沉浸在幸福的泡沫里。轻飘飘飞舞的泡泡在阳光下显出斑斓的色晕,却暗藏着一触即碎的风险,或者说是可能性。缘一盯着自己裹上纱布的手臂,他想关切的日期与他手臂骨头愈合的时间是完全重合的,也许等到他完全恢复,他们之间还会退步到不冷不热的关系。

可是真的好不甘心啊。

他已经很努力很努力地乖乖待在原地,兄长却一直没有回来找他。缘一什么也不明白,他可能并不能像兄长说的那样,做一个乖孩子。

每一次的乖巧之后都不会有人实现承诺,去兑现他的奖励,兄长如此,母亲也是如此。兄长对着他说乖乖等在这里,他一会就回来,然后再也没有回来。母亲对着他说,乖乖睡觉,一觉醒来什么都会好起来,结果一觉醒来看到的是母亲冰冷的尸体,还有一纸心脏急性衰竭的诊断报告,什么也没有好起来。

时至今日,他还记得兄长牵着他时,手掌温暖的温度。

细雪纷飞,他的手套和围巾都不小心落在了家里,不多时便冻得脸颊通红小手僵硬。缘一不着痕迹地藏起自己泛青泛红的手,却被兄长一把捉住。

“冷了就直说。”他依旧习惯发号施令,却丝毫不令人感到强硬。

随即便捧住他的手,细细地呵气,白色的雾气在手边氤氲又转瞬散开,他隔着朦胧的雾与四散的雪,看向兄长的脸,紧紧皱着眉头,眼底还有着深切的忧虑与不安。缘一看得分明,却假作不知,继续当无知无觉天真无虑的弟弟。

事到如今,没必要再让兄长更加恐慌了。

兄长把他的手紧紧握在手心,两个人都没有手套,手是如出一辙的冰凉僵硬,但是当这两个小冰棍紧紧握在一起的时候却产生了奇妙的反应,细微的火苗在手心窜起,温热的触觉一路暖到了心里,摩擦生热才没有那么神奇。

这条白雪堆积的街道人烟罕至,他和兄长一步一个脚印,在白泥上留下规律的痕迹,缘一有自己的小心思,他故意落后半步,就踩着兄长的脚印,他们兄弟二人的脚掌大小一模一样,缘一这样走来,完全看不出那脚印有被人二次踏足的痕迹,仿佛他和兄长就要这样沿着一条道路,踏着一样的足迹,走到这条路的尽头,走到生命的尽头。

兄长似乎也注意到了他的小动作,忧虑的眉头舒展开来,重新染上笑意。

“小傻瓜。”他笑骂道

没走几步他们便遇到贩卖金花糖的小贩,见到他们热情地招呼一声。兄长朝着他看来,似乎有询问的意思,缘一轻轻点头,虽然他并不喜欢甜味。

金花糖的糖浆均匀地裹在木棒上,做成精巧的小星星形状,小孩子一般都会喜欢,理所应当兄长也以为他喜欢。

缘一一口咬下去,甜得有些发齁,他再抬眼,细细描摹兄长眉眼,敏感地发觉他一直在用余光瞟向自己,口中过腻的甜味顿时升级制作再加工,变成了顶级的糖制品。

以前不喜欢无所谓,从今天起,继国缘一喜欢小星星和金花糖。

这条小街总长五百六十七米,他共计迈出一千零三十八步,对于孩子来说是很漫长的距离,可是在体感上,缘一却只觉得是从家里的一个房间走到了另一个房间,眨眨眼睛便走到了终点。缘一希望这条街能再长一点,起码要长到让他感觉是从自己的小屋走到哥哥心里。

“乖乖待在这里等哥哥,我一会就会回来。”

可是这段路有尽头,兄长也不会一直牵着他的手,他听到了汽车引擎发动的声音,看到了保姆眼中深藏的怜悯。缘一瞬间意识到了什么,几乎是拼尽全力地追赶飞驰的轿车,然后在冬天积雪滑腻的路面上跌倒,当他再爬起来的时候,车子和哥哥手掌的余温已无影无踪。

嘴里的甜味也差不多要消失了。

他迷茫地爬起来,身后是刺耳的急刹车声,还有喇叭声和司机惊慌的问询声,缘一充耳不闻,将外界的信息,照射入他心底冰雪世界的光线阻拦在外。

他的腿摔伤了,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地面又打滑,因此他走得非常慢。他拐过一家便利店,看到纸箱里一只小小的白狗在瑟瑟发抖,缘一缓缓地蹲下来,与那只小狗对视,黑色的圆润的眼睛有着雾气,显得迷蒙又无辜。

“你也被人丢掉了吗?”缘一摸了摸小狗的身体,那只小狗似乎感觉到了善意,拼着力气依恋地蹭蹭缘一手心。缘一将外套的拉链拉开,将小狗塞进去,他打了个哆嗦觉得仿佛塞进去了个小雪球,但是这样的寒冷拥有意义,过不了多久他的温度就可以传递过去。

小狗没有挣扎,等到缘一回到家里,将小狗小心翼翼抱出来时,它已经停止了呼吸,但是尸体还是温热的。

家里只有母亲的哭啼,沉默的缘一还有一只幼犬的躯体。他什么都不说,默默地将幼犬埋在了庭院里。后来,母亲撒手人寰,偌大的宅子里,只有缘一一人会呼吸。

他想再见见兄长,真的很想。可是在高中重逢的时候,他看到了兄长周围围绕的自己并不认识的男男女女,显然,如今的兄长已有了自己的交际圈子,而那里面,未必有他的位置。

缘一的舌尖翻滚了一下,那句“好久不见,别来无恙”终究也说不出口。

我曾经爱过你,亲情、友情与爱情,在我的心里还没有完全消亡。

但愿它不会打扰你。







7

社联晚会的后台,人们在里面繁忙地布置准备。严胜来到正在闭目养神的缘一面前。

他伸手按住缘一的肩膀,将发现他过来慌张想要站起来的缘一又按回座位。他仔细打量一下缘一,他穿着黑色的正装,脚踏黑皮鞋,头发也经过精心的打理,看上去十分赏心悦目,就是胳膊上的绷带着实有些碍眼。

其实在一得到弟弟受伤的消息的时候他就着手准备让其他人代替他致辞,没想到缘一本人的态度非常坚定,哪怕胳膊骨裂都要坚持上台。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来说出自己的关切,却被关怀对象毫不犹豫地拒绝,这让严胜有些恼怒,口不择言道:“自己的身体也不在意,你这么想出风头吗?”刚说完他就后悔了,可是话已经说出口也无法收回去,于是强作镇定,严厉地看向缘一。

缘一非常平静,他道:“我不想出风头,但我想让哥哥完美地完成自己的工作。”

严胜失语,此后便放任缘一,不再多言。但在后台,最后关头,他到底还是憋不住这股心气儿,主动开口:“手臂恢复得如何?还疼吗?”缘一一愣,下意识摇了下头,但是马上又点头。是又不是,这是什么意思?严胜笑了,心里倒是生了几分怜惜,心道他这弟弟怕是不想让人担心,又不善说谎。

于是他轻轻摸了摸弟弟的脑袋。但马上他看到了不和谐的地方,那就是西装的衣领居然全部是外翻的状态,严胜皱眉问道:“后勤部的人没有和你说过吗?你衣领翻出来了,袖口的扣子也没系好。”缘一摇摇头,偷着抬头打量他,像是秋天森林里的小松鼠,严胜又气不起来了,只好开口道:“再怎么样袖扣总要系上吧。”

缘一有些紧张,呐呐道:“没什么人和我说这些,对不起……”

严胜愣住了,随即他目光复杂地看向缘一,再说不出话来。

他知道的,在父母离婚后,母亲很快因为心脏的突发疾病逝世,留下年幼的缘一自己生活,虽然每个月父亲都会给缘一打过去固定金额的生活费,也会有保姆管家定期上门,但到底,他是孤身一人长到了这么大的年纪。

他曾经三番五次偷偷跑到曾经的大宅子里,躲在阴暗的角落,看向缘一房间的窗户,每次灯光亮起,他都会在心底揣测缘一到底在干些什么,一直一直站着,等到灯光熄灭,虫鸟止鸣,而此刻万籁俱寂。严胜踏着路灯下游移的影子,伴着飞舞的蛾子,踏上了回去新家的路。有故事说分离的人每日死亡千次,诞生千次,受尽苦难也无法到达彼岸,离幸福的路程是如此漫长。

其实一切都可以很简单,他只要敲个门,缘一绝没有将他拒之门外的道理,父亲的斥责对此时的他已不算什么,大不了一顿罚抄,一顿殴打,他丝毫不在意。

可他的手就是无法按下门铃。

他的不告而别,之于缘一,又是什么性质的行为呢?

出于种种的顾忌与考虑,严胜不愿也不敢主动去找到自己的弟弟。哪怕在高中命中注定般的再会,他也恐慌于对缘一额外投注眼神,严胜害怕这种亲近,处处都在昭告他这个兄长的轻慢与失责,但与此同时又无法就这样形同陌路,他们的日常维持着怪异的联系。

在检查学生着装的时候,他会故意来到缘一面前,对他挑刺,一部分是想找个和他说话的合情的理由,还有一部分就是,他发现缘一真的很不会照顾自己,即将入冬的深秋时节,还穿着单薄的短袖,外面套一层校服了事,他自认为身强体壮,在这样的天气下都得要加厚衣服,缘一居然穿着这么薄就敢来上学。

他眼睛一扫,就气不打一处来,单独把缘一叫出去谈话,反正现在他已经是学生会主席,干些出格的事情也没人敢说些什么,于是毫不在意地黑白颠倒,胡说一通。

“你秋天还穿短袖是违反校规的知道吗?”他一如既往摆出威严的神色。

缘一愣愣地摇头,小声问:“你要处分我吗?”

严胜目光直视着墙壁上挂着的学生会长宣誓守则,正好停留在‘学生会长要保持诚实,为学生服务’一行字上,心里没有丝毫愧疚,他一转眼,余光扫过弟弟的脸,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的声音柔和下来:“不必,回去写一篇检讨,多穿几件衣服。”

此后滥用私权的学生会长还在继续作恶,并且目标永远都是可怜的年级第一。一会说吃饭油腻影响学习要扣分,勒令他禁止食用快餐;一会说回家太晚不安全并且还影响学校形象,一放学就把他赶回家……诸如此类。

近日,校内有混混流窜打劫,专门盯上刻苦学习不问窗外事的学生,威逼恐吓将人带到角落殴打一顿再抢夺钱财,因此严胜摸清缘一的课表还有日常作息,每日需要独身去偏僻角落的时候就自己悄悄跟在后面,就怕缘一遭了混混毒手。后来查明是谁兴风作浪并给予他们处分,严胜稍稍放心,没想到一转眼弟弟还是出了意外。

严胜的目光凝固在缘一胳膊上,久久没办法转移。

晚会开幕的音乐已然响起,缘一作为学生代表第一个上台,他盯着缘一的背影,有些恍惚,曾经那个沉默寡言害羞腼腆的弟弟与如今高大挺拔气质沉稳的身影渐渐重合,严胜没有哪一刻比此时更清晰地意识到,他的弟弟长大了,变得非常优秀。

如果他只是一位哥哥,那么此刻定然会感到欣喜与自豪,但与此同时他们也是竞争者,继承家业的高标准要求使得严胜喘不过气,头顶上还压着一位事事比他优秀的兄弟,这恐怖的压力像是富士山压在他背脊,严胜觉得自己甚至直不起腰来。

可能他的确如父亲所说,是个废物,接受着最顶尖的教育,却还被自学成材的弟弟碾压入泥地。

有时候严胜会忍不住将这份不甘与郁气发泄在弟弟身上,但阴影置于日晷之上,到底也还是太阳的瞩目,他清楚,无辜的缘一是高洁的表盘,而他的卑劣化作太阳下不堪的阴影,总有一刻要烟消云散,影子的存在依赖于方位,而方位不永恒。

“缘一!”严胜踟蹰,出声叫住他。

缘一的脚步停住了。

“……哥哥为你而骄傲。”严胜犹豫着将这句他很早就想说出口的话,说了出来。他发现这也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困难。

缘一缓缓地,缓缓转身。

严胜看得分明,北极星坠落在他眼睛里。









8

晚会十分顺利,严胜走进了厕所的第一层门,他止步,听到了本不该听的声音。

“现在还没必要拆石膏,我知道我已经痊愈了,后续可能会引发的皮肤类感染类疾病我自己承担后果……”

缘一的声音,严胜冷静地分析出这音色的质地属于他至亲的胞弟。

根据这对话的内容可以推测电话那一端是缘一的主治医师,似乎是到了缘一拆石膏的日子,而缘一显然并不愿意,甚至可能这样的对话已经有了无数次,缘一在不停拖延着回归正常的日期。

如果有人做出这种类似于装病的行为,那么严胜只能认定为那人想要逃避体育活动并且享受人们对病患的优待与爱怜,但对象是缘一,当然不能用这种肤浅的理由去揣度。

他还在思考着,里侧的门便缓缓打开了,缘一看见了他,眼睛错愕地睁大,满目的慌张。

原来他还能有这么生动的表情。这是严胜的第一反应。

“对不起,兄长大人,那个那个……”缘一吓得有些结巴,磕磕绊绊地说:“我,其实骨质疏松……要再固定一下……我不是故意骗你……”

严胜忍俊不禁,心道这傻孩子果真不会撒谎,事到如今他还有什么不明白,但面上还是摆出生气的样子,冷声道:“我没有你这样不诚实的弟弟!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嘟——嘟——

缘一的声音戛然而止,他挂断了通话,忙音在沉默的厕所里异样响亮。严胜不可置信地看向缘一,他面色茫然,泪水却从眼里接连滑落。

他哭了。

“对不起,兄长大人。”他的声音还是很镇定,只是尾音带着哭腔:“对不起,我不该骗你,但我不知道怎么办,我就算乖乖等在原地,朝着你张望,你也不会回头,不会折返找我,我只能自己追上去。”

“我还想和你在一起。”

多少个夜晚,他能听到雪的轻声细语,仿佛从消逝的岁月里,传来一个亲切的声音,掠过记忆的脑海,发出袅袅不断的回音。或许是,混着雪的金花糖,亦或者假面骑士的面具,轻扣在地,发出清晰的咔哒声。

这怀念的余音,在茫茫的黑夜里,跨过冬季飞雪,飘然来到彼此的身旁。

慢一步说出了再见与好久不见。

严胜抱住了他的弟弟,像是十年之前,他们缩在橱柜里,颤抖地拥抱,与交缠呼吸。

继国严胜可以是继国家的继承人,学生会的会长,未来前途光明的政客,可以是很多身份,也必须成为这么多身份,无数的面具泥塑成型套作了他的人皮,可是现如今,他只想成为继国缘一的兄长,只想成为他失败而笨拙的哥哥。

“对不起,缘一。”

黑夜推开他们,光明急急地来临,如同许多黄昏里的梦境,他们来到了晨光熹微紫气闪烁的篱笆旁。

早安。









9

像是所有俗套的发展,假面骑士解救出可怜的人质,青蛙王子的诅咒被公主的吻打破,未能兑现承诺的兄长十年之后姗姗来迟。

剧作家喜爱生离死别的伤悲,观众却喜欢皆大欢喜的结尾。

俗一点又有什么不好。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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